中午驱车赶去广州,下午,要带几位职业病患者去广州市萝岗区劳动仲裁委立案。
广州钜东娱乐用品有限公司曾经是一个效益不错的高尔夫运动产品生产商,高峰时期,位于萝岗区刘村的这家公司曾经拥有一两千员工,一般员工的薪酬几年前就能轻易达到五千以上,这样的薪水,不要说在偏僻的刘村,就是在其他更成熟更繁华的工业区里,也相当具有吸引力了。时至今日,钜东公司早已停运,门前那一溜装饰气派的餐饮娱乐档口,看得出鼎盛时期钜东员工的消费对此地经济的带动功不可没。 但谁能想到,曾经的辉煌底下,却是大量劳工健康被侵蚀的沉重代价。2010年以来,钜东公司先后有超过一百员工被诊断出职业病,而这里的职业病则是内地并不多见的一种:手臂振动病。 密集爆发的职业病,让钜东员工人心惶惶,也让钜东公司无心经营。2012年以来,公司持续停顿。据员工反映,目前公司基本已“处理”完了,只剩了个空壳子在那,外人,比如象我这个头一次接触的,会惊讶于开创大道的僻静和僻静后面颇有气势的钜东厂房,而熟悉的人则会说,走了,都走了,机器也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除了搬不走的厂房,可能就是为数不多的员工,而其中,等待诊断和诊断后未能就赔偿问题达成协议的职业手臂振动病患者。 来自鄂东的方家三兄弟就是这批患者中的成员。 其实最初接触钜东公司的振动病,乃是湖南、江西等地的钜东员工,而且,那些一直只在电话中咨询的振动病患者,无一例外地都被迫和公司签订了一次性赔偿协议,而那协议自然就是了结一切权利义务的所谓“死协议”,高者补偿三十万,低者补偿十来万,反正都是一次性彻底了结,今后概不再主张任何权利义务。很多人不服,签了字又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到我,看能否通过法律途径再求得一定的补偿。 我的答复不可能超越现有的法律规定,我也无法轻易地让死协议变活,虽然,我也会就职业病人的民事赔偿问题向这些或愤懑或懊丧的患者讲解一些基本的原则,但最终要不要启动法律维权,还得由他们自己决定。 但一年之后,最终当面来咨询并确定维权的,却是此前并未有联系过的方家三兄弟和另外两位坚持不肯签署那种死协议的患者。 方敏,是三兄弟中最长者。 方文,三兄弟中病害最重者,六级伤残,却是最早被公司借口辞退的一个,先后两次向当地劳动仲裁和法院提起维权程序,索要劳动报酬和恢复劳动关系,但均以失败告终。 方应斗,三兄弟中最幼者,却是最有主见者,薪酬也是三兄弟中最高的一个。在讨论是否启动维权时,一锤定音的是他,而在众人离开后,他又特地折转回来沉声说:虽然手头有点积蓄,但除了解决我自己的律师费用,我还得替两个哥哥担着些,他们的情况比我更糟,这维权还不知道要走多长呢。 因为公司拒绝按实际收入来支付赔偿,并且坚持仅按工伤保险条例所规定的待遇项目支付,除了方文去年被无故辞退,方家三兄弟如今都被“搁”在了刘村,而且,三人的小孩也都一直在广州上学,想换个地儿,健康不允许,家庭更是多有不便。 而手臂振动病,其病害到底有多严重呢?以方文的六级伤残为例,他的手目前已难以抓握重物,而且成天疼痛难忍,遇到天气变化,降温或者下雨,疼痛更是剧烈,根本无法工作。但手臂振动病,目前虽然能诊断上职业病的不少,但最重的定残级别也不过六级,绝大部分都是八级。这样的级别,今后的社保必然不稳。而后续治疗方面,方应斗去年以来多次向当地劳动鉴定机构申请康复治疗,但每次得到的答复居然都是“不符合康复条件”。或许,惟一能为今后争取些保障的,就是按民事赔偿主张后续治疗费了。但审判实践却又极不乐观。 下午的立案并不顺利,材料基本是齐了,独有工商登记资料一项给卡着。方文此前的仲裁诉讼都是用复印件,没有障碍,这次我还特意让他准备了一份原件,只不过是今年一月从广州市工商局打印出来盖了章的,立案工作人员说,对别的公司这样的材料问题不大,但对钜东现在不行了,必需提供最近的登记资料。 言外之意,钜东快不存在了。 这一场官司,患者们尚未开打就已经悬了一半。(2013/5/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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