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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老

2013-8-22 10:51| 发布者: 管律师| 查看: 528| 评论: 0

摘要: “愤老” 昨天,一当事人老张给我发来手机短信,是一手词“饮马歌”: “离乡追海下, 浪恶风还大。 万家难欢聚, 打工皆牛马。 住窝棚, 啃大葱。 血汗朱门下, 养王八!” 我知道,老张身心皆伤,已非一日,有 ...
“愤老”
 
    昨天,一当事人老张给我发来手机短信,是一手词“饮马歌”:
             “离乡追海下,
            浪恶风还大。
            万家难欢聚,
            打工皆牛马。
  
            住窝棚,
            啃大葱。
            血汗朱门下,
            养王八!”
    我知道,老张身心皆伤,已非一日,有此积郁恶气,我能理解。
    听朋友说,五十多岁的老张多年来一直生活不幸,早年因与岳父一次口角,肩扛挖锄转身与对方理论时不巧锄尖挂中其颈,致当场死亡。随即,老婆提出离婚,老张也锒铛入狱,一蹲就是十五年,再出来时,物是人非,虽育一子,且已成家,但父子形同陌路。更要紧的是,老张自幼酷爱文学,吟诗作赋在当地也小有名气。文人骨子里常满清高与自负,倘生活不顺,清高极易发展为愤世疾俗,而自负再偏一点也就容易悲观厌世怨天尤人。老张应该就是典型的这种文人。
    年前,在东莞一家绿化公司上班的老张,上班途中被一辆小轿车撞飞,所幸仅致腰椎及髋骨骨裂,但上万元的医疗费,对于月入不过千元的老张不啻天文数字,而肇事司机因购有交强险,保险公司要求有法院判决书才肯理赔,怎么交涉都不行,而要拿到判决书先要伤势稳定后去做伤残鉴定,再凭鉴定结果起诉,算来怎么都得三几个月。老张虽有弟妹多人在当地经商,急救的医药费尚不致紧张,但老张的个性早就不招亲人的喜欢,所以纵遭此大难,弟妹们出资相助多少有些勉强,再出人来陪护自然更有微词,老张越是不顺,越是看不得亲人的怨脸,想想生来一事无成,到老了还得打粗活糊口,卧床多日,亲人亦怨,自是愤心尤烈。上次去医院看他并答应替他走法律途径索赔,他自是看好我,又听说我也爱写点东西,自然更视我为知己了。只不过,我一来时间有限,二来,我自己由文入法,经历了一个文学爱好者的浪漫理想到回归实际并专事法务,见的稍多了些,心理触角早失去了当年的灵敏,是以,于老张数次谈文学的邀请就一推再推。只是劝他务实些,眼光看远些心胸放开些,但我也知道,几十年了,突然间让他改变,哪有那么容易?
    但我还是想用一种合适的方式给老张提些意见。从他这首“饮马歌”来看,老张的愤懑已非一般,身心皆累时,倘再不寻个别的路子想开,后来难料。诗词一行于我早已生疏,但为劝解效果计,我还是决定勉强赋和。从晚上想到今天,总算凑了几句:
            苦海终有涯,
          身健心无他。
          劳骚空断肠,
          变革始足下。
        
          学技能,
          交朋友。
          今日虽牛马,
          后必佳!
    十数年前,还在上初中时,我也是爱好文学,一样的心高气傲,一样的热望做一番事情,于国于家于己,都企望着有个好的交待。但进了大学后,我却明显地感觉,以当今之世,从文恐非我愿,无论出名与否,佳作几何,于世间流弊,我徒能旁观,纵使指点一二,言归言,行照行,于事无补。何况自身的资质自己最清楚,能否写出有份量有价值的作品来尚未可知,倘使顺着天性爱好,一路走下去,最终这个世界恐怕增加的不过是一个成天指桑骂槐、怨天尤人的“愤青”,而生民之疾苦,歹人之秽乱,断不会因此有丝毫损益,与其如此,倒不如抛掉那无用之笔,投身法门,以己之专长,为劳工,为弱者,做点力所能及之事,倘再加些努力,于合法的游戏规则之下,提一些有用之建言,于诉辩于执法乃至立法,言行皆有其可取之功。这样想来,日后便渐渐地远离了文学。
    话说回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选择自然会有合理的由头,我不事文学,并非文学如何,而只是我自身的实情使然。文学于社会的发展,于民众道德与才智的引导,其功用殊非简易。这里不禁想到我一直景仰的鲁迅,青年时期,鲁迅弃医从文,为的是唤醒群蛮,但为人父的鲁迅,却更愿意其子舍文从他,因为他更清楚文学小路的乱象,而无论从对社会的贡献还是对自身的立命持家,文学似更不如其他专行,甚至,很多时候文学对从文之众的负面影响还是相当严重的,不仅于世无补,甚至连自身的生存也成了大问题,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足够的禀赋与其他重要条件如毅力如刻苦等促其成功的。一个人,我固执地以为,如果不是有相当的灵敏的文学天赋,不是有特别的甚至狂热的爱好,并且不是有足够的吃苦的心理准备,那么,最好是不要去从事专业的文学创作。
    “性格决定命运”,这是我成年以来日益笃信的一条哲理,尽管任何哲理都不能排除例外。老张的不幸,我相信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要强而又脆弱、自负而又自卑的过于敏感的个性使然,但对文学的爱好与选择却不能不说是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几十年来,他写出了相当的手稿,但公版者渺渺,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未去学得一二技能,如今也只能从事绿化清洁一类最基层的苦力活糊口,加之家庭生活的不幸,事业的未遂,自然是积郁难平。
    我不敢说现如今老张一定要改行,文学做不了专行,也可作为爱好长存,但以他目前的现状,再在这条小路上奔走,未来确实太难了。因此,我只能劝他适当地改变一下,有机会去学点实用的技能,或者做点其他的事情,一为调剂心情,二来改善生活,更重要的,是从自己的思域中走出来,多与人交往,拓宽心胸与思维,说不定还会有新的收获呢。
    可是我的短信刚发出,老张又回复了两条,其一:谢谢你的好意,命运如此,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其二:昨夜心烦,忆及身前身后,痛不欲生。写下“破阵子”一首,请赐教:
          五十年来九死,
          斑斑泪煮儿时。
          死里熬煎由人怨,
          活得孤苦有谁思?
          天在雨澌澌。
 
          骨断多根不痛,
          尸分几块无知。
          伤口无端被脚踩,
          犹如心肺裂撕撕。
          疏密路人知。
  
    我无言……
2008-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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